故事講述人:陳瑞雨
為便於閱讀使用第一人稱。
我是山東人,家在偏遠山村。村裡有位吳大爺,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革命,從我記事時,就常聽他講部隊故事,也使得我從小就有一個英雄夢。
1972年,11月底,我終於如願以償,穿上了嶄新的軍裝,告別家鄉,擁別親人,鑽進悶罐火車,踏上了尋夢之旅。
最後,在接兵幹部的帶領下,來到了遼寧錦州某師新兵營。分在第一連二排六班。
我報到時,天氣寒冷,剛下過大雪,路面溜滑,沒走幾步,就摔了個屁股墩,心想這氣候也太惡劣了,剛來就給我個下馬威。
沒成想,我剛爬起來,身上的雪還沒拍乾淨,就有位老兵來接我,竟是我的新兵班長。班長姓馬,是東北人,他真是個好人,我一到班上,他就給我倒了一盆熱水,讓我燙腳。室外冰天雪地,班裡熱情似火,這強烈的反差,讓我倍感溫暖。
新訓開始後,有兩件事讓我很是疑惑,就問班長:
「為什麼要把被子疊成豆腐塊?多麻煩啊,還不如節約點時間練練體能。還有那隊列訓練,在那裡反覆走來走去的,有什麼意義?為何不省點功夫去練練射擊。」
馬班長告訴我,「整理內務和隊列訓練,為了培養咱們軍人的優良作風和嚴明的紀律,作風和紀律不行,服從意識不強,體能再好,槍法再准,都沒用。」
聽了班長話,明白了其中道理後,我自此疊被子、隊列訓練都格外認真,後來,我好幾次奪得內務流動紅旗和隊列標兵。
因在新兵連表現較為優異,分兵時,去了偵查連,連隊營區就在師部機關大院。
偵察兵比一般的步兵,訓練強度要大的多,我雖是農村兵,能吃苦,也感到有些吃不消,但為了當一名合格兵,我咬緊牙關堅持。
經過一年多強化訓練,我的體能、毅力都得到大幅提升,在同年兵中表現突出,我也因此當上了副班長。
當了副班長以後,我多了一項任務,要經常帶幾名戰士,在營區大院里巡邏。
一天,我又帶人在營區里轉悠,看到家屬院通往機關食堂的路上,有一段台階,上面積滿了冰雪,非常滑。我們幾人便找來工具,進行清理。
我正用鐵鍬專心清理積雪時,突然聽到一名戰士喊道,「班副,小心!」緊接著,又聽有女聲喊,「呀,快閃開!」
我急忙抬頭望去,台階上方,一個肉球的一樣的「物體」,正朝我飛速而來。
正當我準備躲開時,看清了這肉球,是個人,是個很胖的女人。顯然是跌倒後剎不住了。
我瞬時有些糾結,看這個女人滑下來的速度,不攔下來,不知道會衝出去多遠,不說生死難料,多半也要受傷。
想到這裡,我馬上打定主意,必須擋住她。我把鐵鍬一扔,左腳向後一撤,身體下蹲,雙手變掌成前推姿勢。
咚的一聲,我倆撞在了一起。即便我這經過特殊訓練的鋼鐵戰士,也被碰了個人仰馬翻。
不過,她被我這一推,也止住了下滑之勢,停了下來。
我翻身躍起,見她還躺在地上,連忙去拉她,竟然拉動她,她太重了。在另外幾名兄弟的協助下,我才將她扶了起來。
看清楚了,是個年輕姑娘,五官長得並不難看,就是太胖,少說也有一百五、六十斤的樣子。
這姑娘驚魂未定,待神色穩定下來後,連聲感謝,還問傷到我沒有,心地倒是善良。
還好,檢查了一番,我跟那姑娘都是胳膊肘和膝蓋上一點皮外傷,沒有大礙。
我本以為這就是一個小插曲,不想,一年後,我們又有糾纏。
我們平時訓練體能,常到營區外的一個水庫邊上,這裡地形多樣,溝、包、坑、坎一應俱全,是很好的天然練兵場。
這天,我帶領全班兄弟正在此地進行戰術演練(此時我已經是二班班長),忽然聽到有人喊救命。抬頭看時,聲音從不遠處的水庫里傳來,我瞬時便猜測,很可能是有孩子掉冰窟窿里了。因為,每到深冬,水庫沿岸幾百米的縱深都會結冰,附近的孩子,很喜歡來這裡,滑冰、嬉鬧。
我安排副班長繼續組織訓練,自己帶了兩個人,朝呼救的地方跑去。地點很好找,一群孩子正圍在那裡大呼小叫。
到了一看,跟我的判斷一模一樣,冰上有窟窿,一個男孩,不小心掉進去了,然後再一緊張,鑽到冰底下去了。
形勢很危急,我只把上衣、鞋子一扒,褲子都來不及脫,一個猛子扎了進去。
站在冰上面時,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孩在水下的位置,可進了水,就不是那麼回事了,視線不太好,那孩子又亂撲騰,不知道,他又板到哪裡去了。
幸好,我們偵察兵本就有泅渡訓練,我水性還不錯,水下憋氣兩分鐘沒問題。終於把他找到了,那孩子應該是明白有人來救了,反而鎮定下來,任憑我拉著他,向窟窿口游去。
等把他弄到了冰面上,看那孩子除嗆了幾口水之外,並沒有什麼問題。只是這數九寒天,在冰水裡一泡,那真叫一個冷,我是經過耐寒訓練的,都有些招不住,何況是個孩子。
那孩子有八、九歲了,很聰明,嘴巴很甜,說陳叔叔你快把送回家吧。他居然認識我,是師部大院里的孩子。
我送他回去時,剛進營區,就碰到了急匆匆迎面而來的一前一後兩個人。很巧,我都認識,前面是師長的愛人—劉阿姨,後面的我只見過一次,但印象也深,因為她太有特點,大胖子。
我抱著的男孩,見到劉阿姨就喊媽,又喊後面的胖姑娘姐姐。我懵了一瞬,就理清楚了,這落水孩子是我們大院的三號,副師長的兒子啊。
劉阿姨一邊接過孩子,一邊說,「多虧你了,小陳,這孩子是真不讓人省心啊,我聽到那老孫家的娃娃跑來跟我說,東東(男孩名字)掉到冰窟窿里了,簡直要把我嚇癱啦!」
劉阿姨是又心疼又生氣,在孩子屁股上拍了兩巴掌,抱著回去了。
那胖姑娘,多留了一會兒,再三對我表示感謝,還說,「你幫了我,又救我弟弟,這是什麼樣的緣分啊,這下我們家欠你情欠大了啊!」
胖姑娘離開時說,她叫韓雪梅,空了請我吃飯。我當時心想,你都胖成啥樣了,還請吃飯,不過名字倒是挺好聽的。
這件事過了大概一個星期,我竟因此立了一個專項三等功。還是分管機關直屬分隊的副參謀長(正團級),親自到連隊宣布的。
又過了幾天,韓雪梅真的來邀請我吃飯,我好意難卻,只好請了個假,打算隨便應付一下。
在駐地城裡的飯館裡,她點了四個菜,花了2塊3毛錢。這讓我很是為她心疼,要知道我那時候一個月津貼才8塊錢。不過,倒是沒有浪費,我沒吃多少,她全收完了,怪不得胖,是真能吃。
吃飯期間,聊了很多。她除了再次表示謝意之外,也問了我很多事,包括老家的情況。在我「友情提示」她,要不要控制飯量,減減體重時,她才道出了背後的真相。
原來,她本來是很苗條的,還曾當過三年通信兵。只是因為後來,她深愛的未婚夫,一位優秀的副連長,在一次帶領尖刀班,執行特殊任務時,不幸壯烈犧牲。
那時候,車馬慢,一生難愛第二人。韓雪梅感覺天塌了。萬念俱灰之下,先是幾天粒米未進,然後又暴飲暴食,她覺得吃飯成了他排解思念之苦的唯一方式,漸漸的就胖成了這樣。
吃飯的時候,距離很近,我也得以細細地端詳,她瘦的時候,應該是很美麗的。通過聊天,我也感受到,她是一個善良、多情的好姑娘,只是可惜沒有從上一段感情里走出來。
一來二去的,我跟韓雪梅也算是熟悉了,慢慢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。在我服役第三年將滿,臨近退伍時,有一天,她突然跟我說,「聽你說起來,你們家還挺窮的,回去也沒人看上你,要不就湊合著把我娶了吧!」
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話震蒙了,當確定她不是開玩笑之後,我是又感動,又無奈。
她看我久久不說話,笑著說,「怎麼,看不上我?告訴你哦,今天的我你愛搭不理,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哦!」
我忙解釋,「不是這個意思。你很好,是現在就覺得高攀不起。」
她反問,「我很好?真心話嗎?不嫌我比你大三歲?不嫌我胖?」
我說,「在我們老家,有個說法,叫女大三抱金磚,年齡不是問題。你胖也沒關係,富態點,旺家嘛!只是你是副師長的女兒………」
她佯裝生氣地說,「那都像你一樣,不願意娶副師長的女兒,那我豈不是嫁不出去了?」
然後我說出了最關鍵的問題,我還是義務兵,如果回老家,只能是種地,確實跟她不般配。
韓雪梅卻早有打算,建議我留下來,繼續服役。並跟我立了一個君子協定:「我努力訓練和工作,爭取抓到提乾的機會,成為軍官。她從此刻開始減肥,爭取恢復原來苗條的體型。」
就這樣,在她的提議和勸說下,我跟連支部寫了留隊申請書,繼續當兵。
又過了一年,我還是沒有等到提乾的機會。但韓雪梅,卻是減肥效果明顯,不再暴飲暴食,每天堅持體育鍛煉之後,已經減掉了近三十斤,看上去已經是很漂亮的姑娘了,照此下去,徹底恢復原貌,指日可待。
我有點打退堂鼓了,跟她說,「雪梅,我覺得現在單憑你的相貌,我也高攀不起了!」
他嚴肅地「批評」了我,讓我不要放棄,說「勝利往往在於最後的堅持」。
我聽她的話,再次申請留隊。終於在1977年的3月,冰雪還未消融,但梅花已經含苞待放的日子,我等來了夢寐以求的提干命令,被任命為偵察連三排排長。
韓雪梅第一時間來向我祝賀,我很高興。以前雖也時常見到她,但我是義務兵,是不能談對象的 天地良心,我跟她手都沒牽過一次。此時我太激動了,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相戀了。
我抱起她轉了幾圈後,才發現沒有費多少力氣,再一打量,啊?已經亭亭玉立了,好一位美麗動人的姑娘。
第一次的親密接觸,她也羞紅了臉,嬌嗔地說,「告訴你哈,我已經26歲,老姑娘了,你不要,可沒人要了……」
副師長和劉阿姨都很開明,沒有反對,至於那「大舅哥」,我可是救過他的命,老早就姐夫姐夫地叫了。我把雪梅的照片寄回家,並說明了她的情況,老家父母親人也是一百個滿意。
1977年,國慶節那天,我跟雪梅在我老家農村,拜堂成親了,從此開啟了,比翼雙飛、與子偕老的幸福小日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