荼蘼如雪：不知道誰才能算是不速之客

四十六、我是他女朋友（下）

這一段時間以來，唐晶元非常低調，雖然他仍是身居要位，可做事都是小心謹慎，基本上斷絕了和清平縣的聯繫。他並不傻，知道宋樓村縱火殺人案看起來風平浪靜，可並未斬草除根，楊紅霞的妹妹楊三妮不斷上訪告狀，也有警察虎視眈眈試圖翻案，春節時那個針對肖達乾的綁架案就是明證。當然，要不是女兒唐愛軍趁著聖誕假期回國焚燒了楊紅霞的證據，大概率自己和那幾個黨羽都會身陷囹圄了。也許這就是天不滅唐吧。

他本來是有很大希望更進一步的，早在清平縣擔任組織部部長時，唐晶元就給自己鋪就了一層的人脈網，否則也不會成為要害部門的領導，可他看走眼了楊紅霞，那個女人的歇斯底里讓唐局長的宏圖大業成為了泡影，最後不得不冒險將其置於死地。不過辦事的那些傢伙看似聰明，可處理事情並不幹凈，差點留下致命把柄。

事情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，但唐晶元明白自己在仕途上完全沒有了進步的空間，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從現在的位置明升暗降，成為某個三類大學黨委書記，或者直接去政協、人大之類的單位做舉手工具，級別是副廳，可還不如實職的科級幹部，也就是慢慢養老而已。

唐晶元是個有雄心的男人，他並不肯輕易屈服於命運的安排，五十歲而知天命，自己的天命之路會不會有可乘之機呢？

這半年國家層面在進行著史無前例的改革開放進程，簡而言之就是發展經濟，而他主觀的財政部門可算是掌握著地區經濟的命脈了，面對著很多計劃經濟期間設立的小廠如何改制，大型國企怎樣重生等問題，唐局長也算是殫精竭慮做了很多調研，他不是庸才，眼光也比很多人深遠的多，在他看來，這次改革開放的重啟對他而言是個機會，甚至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。

有人說小隱隱於野，中隱隱於市，而大隱則隱於朝，唐局長這也算是一種大隱，當他不是為自己謀福利而是全心全意工作時，整個財政局在他領導下倒是成績斐然，就連地區專員都兩次到財政局視察，對唐晶元的評價很高。

只是稍微有點遺憾的就是女兒唐愛軍幾近於失聯，上次是她萬里馳援，從澳洲坐飛機回來，帶著哥哥唐愛民去給母親上墳，順便找到了楊紅霞私藏的所有證據並付之一炬，但看了那些陰暗面的東西後，愛軍也受了很大刺激，她再度回到澳洲後，基本上不和自己父親聯繫了，對於秉承善良本性的愛軍來說，那些暗黑的東西打翻了她的信仰。子不言父之過，可唐晶元虛偽的一面被女兒看得真真切切後，她選擇了逃避。愛軍幾乎不打電話回來，甚至於留學費用都再也不要了，這讓身為父親的唐晶元很是忐忑，他問過兒子愛民，知道女兒並未出任何事情，兄妹倆每個月都有例行的電話，清明節愛民回來上墳，還提到妹妹在幫著夏津縣那個叫周煜的朋友找設備調試的資料。

唐晶元不傻，他明白自己對於女兒的傷害，無論是老妻的死亡，還是後來自己和楊紅梅懷孕生女的事實，都是一種讓愛軍無法承受的苦痛，她能冒著天大的危險回國救自己，就已經是最大的孝道了。自己算是親手拆散了女兒的終生幸福。

想到女兒，他就不免會想到肖達乾這個人，這個只差一點就成為自己女婿的少年。不得不說，他開始看錯了對方，以為肖達乾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農家子弟，女兒看中他是他家祖墳冒青煙，可後來唐晶元慢慢認識到，這小子絕非池中之物。尤其是清平酒廠的起死回生，就證明他很有頭腦和手段。那個肖衛東有什麼本事？不過就是鄉幹部的水平，可搞得如魚得水背後就有高人，唐晶元明白所謂的高人就是他的大兒子，也是自己女兒曾經訂婚的同學肖達乾。

他通過自己安排在清平縣城的眼線探聽著有關肖達乾的消息，當然真實消息並不多，畢竟肖達乾很少和家裡聯繫，可也有傳聞，說肖家長子和文化局金副局長的女兒金雲菲似乎是在談戀愛，那個金雲菲已經成為縣城的風雲人物，上過央視的春晚頒獎晚會，更是在蘇省電視台上表演過節目，還拍過電視劇，最大的熱點就是清平酒廠廣告片里的主角。

唐晶元不滿意這個結果，為此甚至通過關係打壓過那個金副局長，當然也沒有趕盡殺絕，只是讓他在文化局邊緣化而已。唐晶元有愛女之心，總覺得愛軍將來還會回國，說不定和肖達乾會重續前緣，這兩個人本來就有婚約，自己和肖衛東作為雙方的父親一直都認可此事，即便是斷了也要用一種公開的方式，可肖衛東從來都說過此事，他可是逢年過節必來聊城看望自己的，這點比肖達乾都要強。

但這點蠅頭小利是不可能讓唐晶元在乎的，更不要說他給肖衛東的女兒安排了工作，今年以來肖愛華一直都在地區財政局內實習，眾人都知道她是局長的親戚，因此都高看她一眼。唐晶元的想法是今年肖達乾要能分配回地區是最好的，他可以通過關係把這位準女婿安排在地區建築局機關內，那樣肖達乾就被釣住了，可以等愛軍從海外求學歸來，也不過就是幾年的時間而已。

不過平地起風雷，清平酒廠家屬院內的槍聲震驚了縣城裡所有人，唐晶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後並沒有做出反應，不過仍是告訴打電話的人多了解情況。

隨後各種官面和小道消息紛沓而至，很多一聽就是假消息，但地區領導去清平縣城的事卻是不假，而且有軍方異動，聊城軍分區可不是個小單位，裡邊不但有駐軍還有炮旅，有人說全體軍隊都配發武器後，出動把整個清平縣都圍了起來，就是嚴防持槍殺人犯逃脫，有人還親眼看到炮旅出動封鎖道路，這說明不是小事。

開始時唐晶元就明白很多消息是造謠，到了他這個層次比一般人要有見識的多，他甚至都不相信軍方出動的事，認為純屬巧合而已。可後來從清平縣不同渠道傳來的消息讓他有點坐卧不安起來：有直升飛機降落，部隊把縣醫院保衛起來了，肖衛東並未有事，據說只有一個警衛受重傷，肖衛東的老婆也受傷了不過傷情並不重。

有一點唐晶元是很確信的，就是肖家的層次不可能驚動軍方，要知道軍、警隸屬於不同的渠道，去年宋樓村時警力出動很多，可也僅限於警方，軍隊在縣城是根本動用不了的，也只有聊城軍分區之上才調配，肖家哪裡會認識軍隊上的人啊。此外直升機這東西可不是隨便使用的，那需要辦很多手續，整個聊城地區一州九縣也沒有幾架直升飛機，這真是怪事了。

下午時再次得到的消息，就是晚些時候有大領導來縣城，有警方已經開始清場，不少單位都提前放假了，就連幾所學校都要求父母去接孩子，說下午五點後盡量不要出門。

唐晶元知道，這屬於四級警戒措施，至少是實職省部級官員到訪才會有這樣的布局，不過也不像是本省領導去的樣子，一般本省領導都要求地方不擾民，難不成會是京里來人。要是那樣的話，按照對等原則，省里也要來領導作陪的，我是不是可以趁此機會去和領導見一面呢。

這個想法讓唐晶元興奮起來，他在辦公室里轉了幾個圈，想著自己要去的話以什麼身份，但旋即他笑了，自己是肖衛東的親家啊，這是全縣人民都知道的事情，以前大家都說肖衛東沾自己的光，那麼現在自己是不是也要沾沾他的光呢。

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，唐晶元決定馬上出發，他喊來財政局辦公室主任，讓他陪著自己去清平縣探望自己的親戚：「哦，就是在你那裡實習的肖愛華，小肖一家。」

辦公室主任已經不是上次的何主任，何主任調去了稅務局任職，這個新辦公室主任姓勞，身處這個位置的人都是八面玲瓏，如何不知道肖愛華和唐局長是親戚關係，趕緊點頭：「局長，我去買點東西吧。」

「不用！這是私人關係，你就是陪我一起，可能在那裡會遇到些領導，你好給我做個介紹。」唐晶元料定此行一定會遇到不同的人，讓辦公室主任跟隨也就有了緩衝餘地。「我帶點禮金就可以。哦，是清平酒廠廠長肖衛東同志，我的兒女親家。」

勞主任不太明白局長怎麼會這樣說，要知道他跟隨領導探望病人都是以官員身份，即便是有私人關係往往也都不說出來，再說如果說私人關係，幹什麼要帶著自己呢？貌似自己和局長並沒到那種特別親密的程度吧。不過他也就是心裡想想，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，可心裡已經有了主意，該自己花錢的還是要花錢。

「局長，現在就走嗎？我們現在走的話，到清平可是晚飯的時間了。」他略帶好奇的語氣問道。一般看望病人都不趕飯點。

唐晶元卻是另有打算，他計劃陪著肖衛東，在那裡等候領導：「現在就走，我們早去。我這位親家差點遇到大麻煩，不過也遇難成祥。那個小肖也不錯的運氣。」他說的是肖愛華。

勞主任連連點頭：「是呀！他們都托局長您的福啊！」

唐晶元搖搖頭：「哪裡呀，是我要沾沾他們的福氣才對。咱們走吧！」他找了個信封，取了五千元現金放在了裡邊。

從聊城到清平縣城也就是四十公里左右的路程，開車用不了一個小時，不過進入清平縣境後就發現有點不對，很多地方都有崗哨，也幸虧他們的車牌號是地區政府的牌照，才得以暢行無阻，不過到了縣城內就被攔住了。是軍人查車！

勞主任很客氣，下車介紹自己和唐晶元的身份，軍人看了看他們的證件後提醒：「你們要是去醫院那邊，必須要聯繫好，還要有人出來接才可以，否則是進不去的。」

唐晶元點點頭，他這才拿出電話和肖衛東聯繫，因為他知道，早打電話估計會被拒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