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建中的張養浩紀念館 新黃河記者 王鋒攝
李開先:為《萊蕪縣誌》作序
李開先(1502—1568年),今濟南章丘區人,字伯華,號中麓子、中麓山人及中麓放客。嘉靖八年(1529年)進士,歷官戶部主事、吏部考功主事、員外郎、郎中,後升提督四夷館太常寺少卿。嘉靖二十一年(1542年)遭罷官。回到章丘故居後,修建亭園,結詞社,征歌度曲,搜集戲曲及民間文學作品。他利用當時民間小曲形式寫成《中麓小令》百首,流傳很廣。嘉靖二十六年寫成傳奇戲曲《寶劍記》。李開先是當時著名的文學家、戲劇家,還是大藏書家,所藏書尤以戲曲為多,有「詞山曲海」之稱。在當時的文壇上,李開先與王慎中、唐順之等號稱「嘉靖八才子」。
李開先像
李開先有多首寫萊蕪的詩,其中有一首題為《寄萊蕪舊尹曹東山》。此詩載《李中麓閑居集》。曹東山,即曹忠,明嘉靖《萊蕪縣誌·政教志·秩官》載:「曹忠,字顯卿,號東山,直隸海州人,由監生嘉靖二十一年(1542)任。」全詩如下:「昔宰山城日,那堪值歲凶。視民如愛子,驅盜盡歸農。疑獄真能剖,非公魯不容。雙鳧南去後,誰復步遺蹤。」山城,即指萊蕪。雙鳧,本意指兩隻水鳥或兩隻野鴨,後用為地方官的故實。從詩中記載可知,曹東山在任萊蕪知縣期間,正值強盜凶狂之時,強盜霸佔農民土地,萊民深受其害,民不聊生。為救民於水火,曹忠上任後,首先驅除了強盜,歸還了人民被霸佔的土地。他公道正直,善於剖斷疑案,深得百姓讚頌。在章丘的李開先也聽聞了他的政績,曹忠離任後,李開先發出「雙鳧南去後,誰復步遺蹤」的感嘆,期望後來者都能像曹忠那樣愛民如子。
曹東山之後,一位「青年博學」的新科進士沐著習習春風千里迢迢來到萊蕪,他就是福建莆田人陳甘雨。陳甘雨沒有辜負李開先的期望,上任之後,政績更為卓著。三年知縣任滿,陳甘雨還破天荒地拿出了一部《萊蕪縣誌》請李開先作序。看到這部縣誌,李開先大為驚異,他深情地回顧到:「嘉靖癸巳,予以部主事差徐,取道萊蕪。見山川陡峻,風物朴茂,距吾章僅百里,止聞為山邑,不知其亦一樂土也。」(李開先《萊蕪縣誌序》)嘉靖癸巳(1533年),李開先在京任戶部主事時,去南方徐地出發,路過萊蕪,見這裡山川峻峭、物產豐富、人民樸實。此地距他家鄉章丘僅百里之遙,曾以為是高山閉塞之地,原來是一方樂土。序的末尾,他不禁感嘆道:「陳君青年博學,有規措之才,警敏之智,臨政略無難色,而綽有能聲。刑清事簡,有餘力而為是舉,固有以也。予雖閑而神疲志怠,章志宜成無成也。」(同上)李開先對「青年博學」陳甘雨稱道的同時,也遺憾自己應完成一部《章丘縣誌》而未成。
李開先為《萊蕪縣誌》作序
張養浩:《三皇廟記》
張養浩(1269—1329年),字希孟,號雲庄,故居在今濟南市天橋區柳雲社區(張公墳村)。其自幼好學,詩賦文章無所不能,尤長於散曲。張養浩少年時便文名遠播,19歲就被薦為東平學正,歷官堂邑縣尹、監察御史、翰林學士、禮部尚書等。歷經六朝,為元代重臣。
張養浩像
元致和元年(1328年),萊蕪知縣申楫新建三皇廟。三皇廟是為「伏羲氏、神農氏、黃帝氏三聖人」所建。建成後,「命教諭吉明理走濟南,請文養浩以識歲月」(《三皇廟記》)。知縣申楫派教諭吉明理專程赴濟南,請文章大家張養浩寫文章以記其事。時辭官賦閑的張養浩,有感於申楫在萊蕪的卓越政績,愉快地答應了撰寫碑文的請託,寫下《三皇廟記》一文。文中寫道:「安得幅員州縣牧,舉龔黃卓魯之埒,毋使吾民悵焉。惟賢其一二,豈非士君子平昔志願哉!因記是役,及之斯,亦救時弊拯民危之良藥石也。」龔黃,漢代龔遂與黃霸的並稱;卓魯,漢代卓茂與魯恭的並稱。四人均以循吏見稱,後因以指賢能的官吏。這是張養浩對申楫的讚揚,更是期盼地方官員能像古代賢能的官吏那樣,為「毋使吾民悵焉」而「救時弊拯民危」(同上)。
明嘉靖《萊蕪縣誌》中張養浩撰李泂書《三皇廟記》
文章寫完後,張養浩意猶未盡,便去大明湖畔的「超然樓」請大書法家李泂(1274—1332年)書寫。李泂,滕州人,初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,累官至奎章閣承旨學士。李泂儀容清峻,胸襟開朗,尤擅書法,每有所作,奮筆揮灑,迅飛疾動,意之所至,臻極神妙。辭官後的李泂抖落一身官場俗塵,在大明湖畔建別墅「超然樓」以居,賞荷看雨吟詩品茗。
申楫請人將濟南兩個文化大家的文章墨跡刻在石碑上。碑文開頭寫道:「翰林待制、儒林郎兼國史院編修官李泂書;翰林學士、資善大夫、知制誥、同修國史張養浩文。」碑已不存,文章載於明嘉靖《萊蕪縣誌·文章志·碑刻》。
范拱:《范貞節先生祀記》
范拱,生於1096年。據《金史·列傳·卷四十三》載:范拱,字清叔,濟南人。范拱9歲時便能吟詩作文,於宋朝末年進士及第。曾任廣濟軍曹,又為東西路安撫制置使權邦彥(1080—1133年)書記。時任濟南知府的劉豫對范拱的才華非常賞識。後來,范拱曾極力勸諫劉豫取消什一稅以減輕百姓負擔,並釋放了大批因交不起賦稅而被捕入獄的百姓。金廢除偽齊後,范拱成為完顏宗弼的屬官,他再次請求減輕百姓負擔,最終使百姓的賦稅減少了三分之一。范拱後出任淄州刺史,於金熙宗皇統四年(1144年)因病辭官,回家後每日居齋靜讀,家人也罕見其面。范拱為人謹慎,曾言:「禮官當守禮,法官當守法。」其見解很為時人稱道。金世宗素聞范拱其名,於大定七年(1167年)請其復出擔任太常寺卿。兩年後,范拱因身體原因再次辭官回家。
金大定十二年(1172年),萊蕪縣令高永孚新建范貞節祠,專門派人去濟南請名人范拱寫一篇文章記述此事。范貞節,即范丹,字史雲,東漢時人,曾被任命為「萊蕪令」。范丹因其「清白守節曰『貞』,好廉自克曰『節』。為『貞節先生』。」(《范貞節先生祀記》)范丹「雖有萊蕪令,遭母憂,不到官,安得邑有其廟,是必有德足以動人者」(同上),其清廉的操守成為千百年來的廉吏楷模。范拱有感於高縣令褒揚先賢的善舉,不顧年老體弱,慨然應允,遂一氣寫成《范貞節先生祀記》一文(載明嘉靖《萊蕪縣誌·文章志·碑刻》)。此文最後寫道:「大定十二年,萊蕪令高永孚既新丹祠,拱於是作詩以侑。其詩曰:『甑中生塵,漢之史雲。史雲之德,化及魯人。弦歌以詠,其樂欣欣。簞食瓢飲,陋巷安貧。釜中生魚,公在萊蕪。萊蕪之邑,密邇中都。洙泗之風,被之鄉里。千古之下,莫不宗儒。』」此詩高度概括了范丹的一生並給予了高度評價,流傳極廣。
李攀龍:《送萊蕪縣蕭薄》
李攀龍(1514—1570年),字於麟,濟南歷城人,嘉靖二十三年(1544年)進士。先歷官至陝西按察司提學副使等,嘉靖三十五年(1556年)上疏乞歸。由陝歸來,在家鄉築白雪樓,隱居高卧,杜門謝客,不與權貴往來,一些達官顯貴以其接見為榮,學人士子更是以其品評來衡定自己的身價。隆慶元年(1567年),起複出任河南按察使等。作為領袖人物,李攀龍曾與李先芳、謝榛、吳維岳、王世貞等結詩社,稱「七才子」,倡導文學復古運動。「聞望茂著,自時厥後,操海內文柄垂二十年」(錢謙益《列朝詩集小傳·李按察攀龍》)。
李攀龍亦有多篇寫萊蕪的詩文,其中一首題為《送萊蕪縣蕭薄》的詩頗為後人稱道。蕭薄,即蕭隆祐,清康熙《新修萊蕪縣誌·秩官志·吏績》載:「蕭隆祐,江西泰和人,明嘉靖二十七年任萊蕪主簿。有守有為,善詩文,嘗學於念庵先生,濟南李於麟贈以詩。」蕭隆祐任萊蕪主簿時間不長,取得補授銓司職,李攀龍寫詩以贈:「蕭生業本儒術起,稍因讀法得其指。棲息十年白鹿洞,擔囊一卷青烏子。岱宗雄蟠大海濱,衣冠氣王中有人。……萊蕪作簿更誰群,但恨無過范史雲。釜里蠹魚堪自見,鞭下蟲蛆詎忍聞。……匹馬悠悠復路岐,即今失意欲何之。同鄉冢宰諳名姓,府掾郎曹佇可期。」該詩說,蕭隆祐儒學起家,曾在白鹿洞書院修業十年,頗有雄才大略。先生清廉為官,常以漢末萊蕪令范史雲勉勵自己,但因不熱心官場事務,誤入宦海,失意而去。全詩既有對蕭隆祐懷才不遇的惋惜,也有對他不媚世俗的讚賞,期望他入銓司分曹治事後再創新業績。
對於萊蕪知縣同年陳甘雨的政績,李攀龍也是讚賞有加。他曾寫有一首題為《萊蕪令陳母加恩》的詩:「梅花猶記照離裾,白髮秋明海上輿。疏乞聖人題賜鳳,歌傳仙令釜生魚。」上述兩首詩均載清康熙《新修萊蕪縣誌·藝文志·詩賦》。詩中,李攀龍把陳甘雨比作了范史雲。
殷士儋:《邑丞王公去思碑》
殷士儋(1522―1581年),字正甫,世稱棠川先生,濟南歷城人。嘉靖二十六年(1547年)進士,授翰林院檢討。嘉靖四十一年(1562年),嘉靖為裕王朱載垕(後來的明穆宗隆慶皇帝)選老師,殷士儋被選中。一身正氣的殷士儋對朱載垕影響很大,朱載垕對這位老師也是十分敬重。隆慶元年(1567年),殷士儋升為侍讀學士,掌翰林院事務,進禮部右侍郎,不久又任吏部右侍郎。翌年春,升為禮部尚書。隆慶三年(1569年),兼任文淵閣大學士,後晉陞少保,改武英殿大學士。殷士儋曾上疏提出「布德、緩刑、納諫、節用」等建議,令大小官員關心民間疾苦,深得隆慶帝嘉許。後遭同僚排擠打擊,於隆慶五年(1571年)多次上疏請求辭官。返歸故里後,殷士儋選定趵突泉西元代萬竹園故址為棲身之處,並取名「通樂園」,在園內壘山疊石,疏泉築亭,構舍植花,著書講學,從者如雲。十年後去世,謚號「文庄」。儘管位居高官,殷士儋卻從未中斷對詩文的學習,尤其是回到濟南後,更是投身於詩歌創作,時與李攀龍、邊貢、許邦才被譽為「歷下四詩人」。目前留有《金輿山房稿》十四卷。
殷士儋像
清康熙《新修萊蕪縣誌·藝文志》中,有殷士儋撰寫的《邑丞王公去思碑》一文。該文寫於「嘉靖丁巳」,即1557年,追述的是二十二年前一位叫王宗義的萊蕪縣丞。寫此文時,殷士儋已經進士及第十年且任職翰林院,而王宗義不過是「郡大夫若監司按部鮮至其地」(《邑丞王公去思碑》)的偏僻小縣萊蕪且早已離開多年的一個小小的縣丞,地位懸殊可謂雲泥。殷士儋何以撰寫此文呢?原來,他是被這位縣丞的事迹深深感動了。王宗義於嘉靖十二年任萊蕪縣丞,其「平易近民,精敏視事。五署縣篆,理冤抑恤催科,冰櫱之操,始終如一。治河之功尤偉」(清康熙《新修萊蕪縣誌·吏績》),「去之日,民老稚千餘人相扶攜泣送,絡繹於道,車擁不行」(《邑丞王公去思碑》)。離任二十多年後,萊邑百姓還爭相向朝廷巡視官員陳述這位縣丞的事迹。殷士儋大為感動,「其孑然樹立,廉惠著稱,所居民附,所去民思,亦庶幾卓行君子哉!」(同上)
此文洋洋千餘言,語言樸實流暢,讀來感人至深。
周樂:《哭故人萊蕪令紀秋水》
周樂(1777—1853年),字二南,晚號漫翁。歷城人,恩貢生。性豪爽,喜賓客,以詩文名於時。曾與余正酉等七人結社於大明湖畔,世稱「明湖七子」,詩文唱和,名噪一時。周樂是「明湖七子」的核心人物之一,他曾漫遊燕、趙,居關中十年。回到故鄉後,傍大明湖而居,主講濟南景賢書院。其詩「激宕豪邁」,「其源蓋出於杜韓」,著有《二南文集》《二南詩鈔》《二南詩續鈔》等。
巜二南詩鈔》
道光元年即1821年,文安舉人紀淦令萊蕪。紀淦,字秋水。來到萊蕪以後,紀淦發現這裡不但山川秀麗,而且冶鐵業繁盛,漕運發達,對國家經濟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。這樣好的地理環境,應該是出讀書人的地方。可是,紀淦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:自乾隆十七年(1752年)一個叫魏照黎的人考中進士後的七十年間,竟再無一人考中進士。為什麼會這樣呢?原來境內無一處為讀書人提供學習交流的書院。這位父母官的責任感油然而生,他決定建設一座書院,讓那些讀書的寒士能有個容身的地方。於是,他捐出自己的俸祿,與地方士紳籌建「汶源書院」。然而,書院七月建成,紀淦八月卻不明不白被彈劾去官。離開萊蕪的那天,他的心裡一直對書院放心不下,一遍遍囑咐送別他的人,一定要把書院辦下去,絕不能半途而廢。作為一個外地人,含冤罷官之日,卻不以己悲,其情其景,讓人潸然淚下。離開萊蕪,紀淦徐徐北行。行至濟南,他停了下來,他想用濟南的山水先為自己療一下傷,然後再做打算。周樂等濟南名士很快接納了這位落魄的讀書人。作為「明湖七子」之一的紀淦,他的詩得到了濟南文人的高度評價,周樂曾寫《題紀秋水豆花集》詩以贊:「余非燕趙士,對此亦悲歌。操出土音壯,得來秋氣多。燈昏花欲墮,酒罷劍頻摩。敢附君知己,其如同病何。」可惜的是,僅僅過了一年,紀淦便在貧病交加中去世。周樂悲痛萬分,含淚寫下《哭故人萊蕪令紀秋水》一詩:「忽聞官罷已堪驚,凶耗旋傳淚雨傾。不剩一錢困廉吏,可憐五斗誤書生。斯人溝瀆才何益,宦海風波命太輕。尚望醵金諸父老,妻孥莫使滯歸程。」周樂等人湊集盤纏,讓「不剩一錢」的紀淦之妻將其靈柩運回老家。
作者:劉恆傑 編輯:徐征 校對:冬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