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裁縫艾力·米吉提：40年的倔強和不甘

2024年11月30日08:41:30 美食 3996

在過去，裁縫是非常重要的職業，尤其是在物資匱乏的年代，絕大部分家庭都需要裁縫來製作或修改衣物，無論是城市裡的背街小巷，還是偏遠農村的鄉鎮場都能輕鬆尋覓到裁縫。彼時，裁縫收入可觀，一個手藝精湛的裁縫足以養活一家人的生計。

事實上，以裁縫行業為代表的傳統製造業所面臨的生存衝擊不可避免，大勢所趨下，受眾群體的縮減，讓登門不斷的生意一去不返，在農村，隨著消費者需求的改變，量身定製不再流行，與此同時，年輕人加入的越來越少，使行業面臨斷層現象，致使這個圈子仍在收縮。

他們見證了國人服裝和服裝背後生活水平、思想觀念的巨大變遷，也在經曆數十年改革發展之後，一群人的倔強和不甘。

40多年的裁縫生涯

立冬不到一周，艾力·米吉提已經接到2筆訂單。微信里，拿走40條羊皮褲的生意夥伴發來定金，要再預訂100條羊皮褲。

縫紉羊皮褲，是艾力整個冬天的主要任務，也是他的工作。在他家農村的院子里，有專門堆放縫紉製品的單間，一眼掃過，皮外套、馬甲、護腰、帽子……種類有十餘種。所有的縫紉製品都是純羊皮製作，羊皮來自山東，摸起來毛質柔軟細膩，手感很好。不選用本地羊皮的原因是品種不同，本地羊皮更適合做地毯，正因如此，用羊皮縫紉衣物在這個行當里相當小眾。

預訂羊皮褲的合作夥伴是個塔城地區托里縣的小夥子，也是艾力穩定的客戶之一。2022年，兩人在農村巴紮上結識，眼見對方販賣羊皮服飾，艾力在攤前和人搭上了話，這一來二去，就逐漸有了生意往來。

活不多的時候艾力也常去趕巴扎，範圍從附近的鄉鎮村隊到周邊縣市，但收入並不理想，純羊皮手工制的衣物成本較高，售價自然高出同款布制衣物不少，這就讓不少人望而卻步，畢竟多數人更在乎性價比。

艾力的家在精河縣大河沿子鎮呼和哈夏北村，是全鎮距離鎮區最近的村，在自家小院，他空出兩間十多個平方的屋子，用作縫紉和儲存。60歲的他在這個北方村子生活了41年，做了41年的手工裁縫。

關於艾師傅，常年生活在當地的人幾乎都知道。村裡的老一輩，大多穿過他做羊皮衣物禦寒。提到他，村民會不假思索地說：「是那個用羊皮做衣服的裁縫嗎？知道的。他手藝可以呢，做的衣服褲子質量好得很。」

對於自己的手藝，艾力很自信，認為在這一行里自己的縫紉技術算好的。他坦言，生意能不能做長遠，就看有沒有回頭客，如果技術不好，沒人會來第二次。只要是自己經手的縫紉製品，經常勞作的人穿個三五年也不會有問題。

縫紉是件細活，上了年紀後，艾力每天只能縫紉兩條羊皮褲或者一件皮外套，前後需要花費數個小時，這比他年輕時的工作效率慢了三分之一。按照慣例，縫紉100條羊皮褲，需要50個工作日，好在他有存貨，再有個把星期就能交貨。他聽生意夥伴說，這些貨將賣到哈薩克的牧民手中，這讓他感覺挺有成就感。

時代的「財富密碼」

艾力的老家在喀什地區伽師縣，作為60後，他親身經歷了那個時代的艱辛與苦難。小學畢業後，父母秉承著荒年餓不死手藝人的想法，帶著他找到當地一位做縫紉的老師傅學習技術，盼望他能有一技之長，在社會上安身立命。

那時，裁縫仍然是一門炙手可熱的職業，艾力回憶，縫紉機是稀罕物，一個村隊最多也只有兩台，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。學徒頭兩年，老師傅做營生的時候，只讓他在一旁細心觀察。再後來，他一邊幫師傅家干農活一邊學技術，師傅見他好學又勤快，於是毫無保留地把經驗和技巧傳授給他。

對於這個行當艾力很喜歡，也抱有很大期待。「學的時候就想著以後自己開個店，能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日子。」如他所願，19歲那年，他學成出師，走親訪友來到精河縣大河沿子鎮，隨後留在當地成為了一名裁縫。

艾力慶幸的是自己算是吃到了時代紅利，20世紀90年代中期，精河縣棉花種植開始盛行，秋收時，棉花需要批量裝袋運輸，他試著用棉線縫製了一些布袋子賣給附近商店，沒想到供不應求。他從中發現商機，開始加大縫製數量，不久後，這種高1.6米直徑95公分能裝100公斤的結實布袋便風靡全縣，甚至賣到周邊縣市。

年輕的裁縫匠迎來了人生的高光，1995年，當其他裁縫還在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時，他的事業已經紅紅火火，每天縫製的布袋數量達到500個，年縫製量5萬個，僅此一項，一年的毛收入就有5萬元。

這種火熱的狀態持續了近20年，2010年後，全自動化的棉花採收打包機在農村廣泛應用，布袋的銷量由此一落千丈，直至2015年，艾力不再縫製布袋。

做到干不動為止

農家小院里，十來平米的工作間里生起爐火，不一陣就暖和起來。艾力用皮尺量好羊皮尺寸後，坐在附著著羊皮的木凳上聚精會神，一次就將線軸上的線穿入縫紉機的針頭。年過花甲的他頭髮鬍子白了多半，皺紋刻滿眼角和額頭，手法依舊利落。隨著右腳踩下踏板，他左手按著羊皮往機針前推，右手扯著後端協助走線，沒有一個多餘動作。

說是工作間，實際上只是艾力家一間閑置的偏房，裡面的縫紉機具和桌椅，也都有些年頭了。時至今日，他用的仍然是花了200元從鎮上淘的1970年造的上海老虎牌縫紉機，他也曾試過手搖式和一些新式縫紉機，但都用不習慣，還是覺得和「老夥計」搭檔更得心應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