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年青在我心裡的地位是特殊的,它是做作業之前的一點慰藉,是考滿分之後的一點獎勵。
1959年,是新中國成立第十年,這一年裡,全國各地的人們爭相構思獻給國慶的禮物。上海泰康食品廠的工人們打算研製一種獻禮餅乾,他們選用了一種植物作為餅乾的圖案,這種植物有一個特別美好的名字——萬年青。
萬年青有多吉祥?公元1795年10月15日,84歲的乾隆皇帝在圓明園勤政殿中開啟了密封22年的秘匣,宣布皇十五子永琰為皇太子,傳位大典定在次年的正月初一。下了這道旨意之後,乾隆饒有興趣地為自己布置著卧室的新年裝飾,其中不可少的,便是「一桶萬年青」。萬年青可謂是乾隆皇帝一生中最為鍾愛的植物之一, 因為果紅葉綠,到春節也並不凋零。乾隆製作了不少「萬年青」毛筆,是春節時御用之物。清宮舊藏中,還有不少萬年青紋樣的衣服。裝飾在皇帝寢宮裡的萬年青,也不是一般的盆景。寬長的葉子是碧玉雕琢的,鮮紅的果子是珊瑚刻就的,再襯以銅鍍金鑲寶石的靈芝,可謂金碧滿目。與其他盆景不同的是,萬年青盆景多採用桶式盆,取的意思也很明顯:一統萬年。
金甌永固,一統萬年,勞動人民當然沒有封建皇帝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,他們只是想要製作一種新的餅乾, 第一要務是好吃,第二要務是好看。萬年青餅乾圓滾滾的,有一圈麥穗裝花邊。餅乾中間的圖案是一盆萬年青,可以看到茁壯的葉子和更為茁壯的果實,如乒乓球壘起的一個三角形——這當然是一種誇張,真正的萬年青,果實其實是嬌小的。
剛開始發明的萬年青餅乾,有甜咸兩個口味,鹹的是蔥油味,甜的是奶油味。但不知道為何,不過數年,甜味萬年青便銷聲匿跡,得以「一統萬年」的是許多人覺得奇怪的鹹味萬年青。說是鹹味,其實是略帶著些甜的,一種混合曖昧的咸香。媽媽說,這就是蔥油的味道。這種香氣成為包括我在內的全部小朋友的深刻記憶。幼兒園下午茶時間,小朋友們的白色瓷碟子里,靜靜躺著兩塊餅乾,旁邊一杯熱牛奶,裊裊冒著熱氣。剛剛睡醒午覺的你,一下子就可以辨別出這是萬年青,憑的就是那股蔥香。蔥油咸香泡著熱牛奶吃,是我們的童年快樂源泉。
那時候,萬年青餅乾和動物餅乾、酒心巧克力統稱三大童年硬通貨,憑藉著這三樣,我們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隔壁小胖的彈珠或者張囡囡的皮筋,我和小朋友分享過動物餅乾和酒心巧克力,卻從來沒有交換過萬年青餅乾,這源自一次失敗的經歷,用手帕包住萬年青放在口袋裡,拿出來卻是一堆碎渣和充滿油漬的手帕。長大之後,我才知道,原來,萬年青和動物餅乾不一樣,它們是酥性餅乾。
也因為如此,萬年青在我心裡的地位是特殊的,它是做作業之前的一點慰藉,是考滿分之後的一點獎勵,泡在牛奶里幾秒,小心翼翼放進嘴巴里,它變成了另一種口感,一抿就化的柔軟。這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,如同萬年青餅乾,有些甜,有些咸,遊離在邊界,曖昧不清。(李舒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