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雲片糕,大家是有特殊情結的。
距婚宴開始的時間——十八點十八分,還有半小時。大家圍坐著閑聊。
碩大的喜糖盒很佔位置,有人提議收起來。拆開來一看,真是內容豐富,有怡口蓮,有費列羅,有西梅,有紅棗,有曲奇,還有必不可少的象徵小日子蒸蒸日上步步高的雲片糕。
對雲片糕,大家是有特殊情結的。那時候的包裝沒有現在的精緻:五六片一小包,兩小包裝一盒子。我記得很清楚,崇明陳家鎮的二姑媽來了,她必定攜兩條紅紙包裝的雲片糕往我媽手裡塞。我媽轉手就把雲片糕藏麥倉了,我和妹妹、弟弟三個拉開所有抽屜,都找不見雲片糕的蹤影。
等我們仨中有哪個身體發恙吃不下飯時,母親便會變戲法似的拿出雲片糕來。可是那雲片糕已變得石頭一樣硬了,需用菜刀連紙切段。我們每人分得兩三厘米長的一段,那必定是放在褲袋裡,留著上學的路上吃。碰巧跟最要好的朋友同行,就掰兩片與她分享。更美的是上課時,一隻手握筆,一隻手在褲袋子里小心地搓,搓下來玉米粒大小的,就趁老師轉身寫黑板的當兒,快速地送進嘴裡,然後用唾液美美地滋潤它,盡量讓它在嘴裡停留的時間長些,再長些。當然這節課在記憶里就韻味悠長了。
雲片糕的來源有時很意外。比如,外婆當了回月老,新人永結同心後,來感謝牽線搭橋之情,會奉上兩條雲片糕。我跟外婆睡,就「近水樓台先得月」,我獨享一條,弟弟妹妹分享一條。此時,我會很大方地掰幾片塞進外婆外公的嘴裡,賺得一片孝順懂事的誇讚聲。
後來,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,不知不覺間,雲片糕淡出了人們的生活。
再見它的身影,是在古鎮了。遊客們在狹長的青石板路上徜徉,兩邊的店鋪,林林總總,有釀米白酒的,有賣牛角梳的,有打牛皮糖的,還有做桂花雲片糕的。那糕軟糯軟糯的,鑲嵌著紅綠的絲,有大小不一的各種包裝,也有現場切片裝盒的。我們忍不住買幾盒回來,當作伴手禮,送辦公室同事。
跟九年級學生聊《儒林外史》,說到嚴貢生,就不能不說到雲片糕。嚴貢生「碰瓷」賴錢,就動用了雲片糕這道具。那日,嚴貢生在船上,頭暈上來,兩眼昏花,口裡作噁心,他將鑰匙開了箱子,取出一方雲片糕,剝著吃了幾片。剩下幾片雲片糕,被擱在後鵝口板上。掌舵的害饞癆,左手扶著舵,右手拈來,一片片送進嘴裡了。嚴貢生只作不看見。少刻,船攏了馬頭……嚴貢生轉身走進艙,問四斗子他的葯在哪裡,還稱「方才我吃的不是葯?分明放在船板上的!」掌舵的還不以為然:「無過是些瓜仁、核桃、洋糖、麵粉做成的。」嚴老爺卻怒了,先罵掌舵,再誇大自己的雲片糕有多珍貴,更是渲染後果的嚴重性……
分析完嚴貢生的人物形象,要求學生揣摩作者的寫作意圖。
有學生問,雲片糕是什麼東西,好吃嗎?我們都笑了。
然後,我把酒席上的喜糖盒收拾起來,我要帶回去給學生嘗嘗雲片糕的味道。
文字編輯:王瑜明
欄目編輯:吳南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