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,你快說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!」我的嗓子幾乎都喊啞了,手機在手裡握得發燙,腦袋嗡嗡響,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。
電話里,媽的聲音虛弱又帶著些推脫:「沒啥事,就是胃裡不舒服,吐了點血……你別擔心,忙你的吧。」
「都吐血了,還說沒事?!」我氣得眼睛發紅,壓著嗓子吼了出來,「你老實說,到底多久了?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,才聽見媽嘆了口氣:「也就……大半年吧。」
我的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,心裡又急又恨。
我恨自己工作忙,恨自己沒早點發現。
那一刻,我連夜從省城開車趕回了老家,路上大雪紛飛,車窗外的寒風像刀子刮在臉上,可我的心比這天還冷。
媽的身體一直不太好,可她從來不說,總覺得看病花錢是負擔,拖著拖著,硬是把小病拖成了大病。
一進家門,我看見媽坐在炕邊,整個人瘦得像根柴火棍,臉色蠟黃,眼神渾濁。
桌上還放著一碗剩下的冷粥,碗邊結了層冰。
我心裡一酸,忍不住掉下眼淚:「媽,咱不這樣了,明天就去醫院,聽我的。」
媽的嘴唇動了動,最後還是點了點頭。
那一晚,我整宿沒睡,盯著窗外的雪發獃。
小時候,媽為了讓我上學,去田裡割豬草,馱著一籮筐走十幾里山路。
後來,她又去磚廠燒窯,雙手磨得全是裂口。
我記得她總是笑著說:「只要你能過上好日子,我這點苦算啥。」
可是現在,她連一碗粥都喝不下了……
第二天,我帶著媽趕到市裡的醫院,做了一系列檢查。
結果很快出來了——胃癌早期。
當我看到那幾個字時,整個人呆住了,眼淚一下子模糊了視線。
媽躺在病床上,沖我笑了笑:「怎麼了?結果出來了?醫生說啥?」
我咬著牙,拚命擠出一個笑:「就是胃裡長了點小東西,切了就好了。」
媽點點頭:「那就切吧,別耽誤工作,早點弄完早點回去。」
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,趕緊轉過身,怕她看見。
手術安排得很快,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很高,只要術後恢復得好,就沒什麼大問題。
可是媽這麼多年落下的病根,加上身體虛弱,術後恢復並不順利。
她住進了普通病房,與鄰床的一位大嬸成了「病友」。
大嬸叫王桂英,比我媽小几歲,也是胃裡出了問題,剛做完手術。
她的二女兒小梅每天陪床,忙前忙後,腳步匆匆,臉上卻總帶著疲憊。
一開始,我和小梅見面只是點頭微笑,後來因為大嬸和媽聊得多了,我們也漸漸熟悉了起來。
媽是個閑不住的人,術後身體稍微好點,就喜歡和大嬸聊家長里短。
她們聊農村的種菜、養雞,聊誰家兒子娶媳婦,誰家閨女升學,總是有說不完的話。
有一天,大嬸感慨地說:「你家閨女真是孝順,每天都給你帶這麼多好吃的,我咋就沒這麼命呢。」
媽笑著說:「你家小梅不也挺孝順的?天天陪著你。」
大嬸嘆了口氣:「哎,她也不容易。家裡條件不好,兩個姐姐忙自己的事,啥都指望她一個人,累得夠嗆。」
那天,我回到家,心裡總覺得不踏實。
第二天去醫院時,我專門多做了一些媽愛吃的小米粥和清淡的菜,帶到病房裡。
吃飯的時候,我主動把一份粥和一盤菜遞給大嬸:「大嬸,您也嘗嘗。這是我媽愛吃的,家裡做的,乾淨。」
大嬸一開始推辭:「這咋好意思呢?」
我笑著說:「咱們住一個病房也是緣分,您就別跟我客氣了。」
她眼圈一紅,一邊道謝一邊接過去,吃得乾乾淨淨。
從那以後,我每天都會多帶一份飯菜,順便給大嬸嘗嘗。
小梅看在眼裡,感激地對我說:「姐,真的謝謝你。你對我媽比我們這些做女兒的還周到。」
我擺擺手:「別這麼說,舉手之勞而已。」
幾天後,媽的情況逐漸好轉,可我心裡的石頭並沒有完全落地。
病房裡瀰漫著一股藥味,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有時候夜裡睡不著,我就坐在走廊里發獃,看著窗外的霓虹燈,想著媽這幾十年的苦日子,心裡一陣陣發酸。
她這輩子,一直在為我們姐弟幾個操心,等到我們成家立業了,她卻倒下了。
這樣的日子不該是一個母親的晚年啊……
一天晚上,我在病房外碰見小梅,她低著頭擺弄手機,眼圈紅紅的。
我問她怎麼了,她勉強笑了笑:「沒事,就是有點累。」
我拉著她坐下,才知道她的大姐和三姐因為工作忙,基本沒怎麼來醫院。
大嬸的手術費是小梅湊的,她在廠里打工,每個月工資剛夠家裡的開銷。
她說得雲淡風輕,可我聽得心裡發酸。
後來,我有意無意地幫她分擔了一些照顧大嬸的事。
比如幫她跑腿買葯,或者帶點清淡的飯菜。
小梅一開始總是推辭,後來實在拗不過我,只能感激地說:「姐,要不是你,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撐下去。」
媽出院那天,大嬸拉著她的手,眼裡含著淚:「你家閨女真是好人,吃了你們這麼多飯,我這心裡……」
媽笑著打斷她:「大嬸,別說這些,咱們都不容易,幫一把是應該的。」
回到家沒多久,媽接到了大嬸的電話。
兩人聊了很久,掛了電話後,媽感慨地對我說:「閨女啊,這世上還是好人多。我們幫了別人,別人也記著咱。」
日子一天天過去,家裡的生活漸漸恢復了平靜。
可誰都沒想到,三個月後,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。
電話那頭,是小梅。
她哭著說:「姐,我媽不見了!我不知道該怎麼辦,只能先找你。」
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:「怎麼回事?!」
小梅說,大嬸前幾天說想去市裡看病,結果到了車站就聯繫不上了。
我當時急得出了滿頭汗,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,開車跑到車站附近幫忙找人。
最後,我在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找到了她。
大嬸蜷縮在角落裡,身上只穿著一件薄外套,手裡捧著一袋冷饅頭。
見到我,她愣了一下,眼裡閃過一絲尷尬:「閨女,我……我就是想見見你媽。」
我的鼻子一酸,趕緊扶起她:「大嬸,您咋不提前說一聲呢?這麼冷的天,萬一凍著了怎麼辦?」
她低頭不說話,眼淚掉了下來。
把大嬸送回家後,我長舒了一口氣。
那天晚上,我給媽打電話,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說了。
媽聽完後,笑著感慨:「你看,這就是人心換人心啊。」
2016年,小梅要結婚了。
她邀請我們全家去喝喜酒,大嬸見到媽,拉著她的手熱淚盈眶:「要不是你們一家,我這條命早就沒了。」
婚禮那天特別熱鬧,看著小梅一臉幸福的樣子,我心裡特別感慨。
這世上,人與人之間的緣分,真的很奇妙。
一個小小的善意,可能會換來一輩子的牽掛。
媽後來常說:「人啊,別怕吃虧,吃虧是福。」
我一直記得這句話。
因為這句話,溫暖了我,也溫暖了別人。